解读《水浒》的人文视角——读黄波《说破英雄惊杀人》

2016-01-23 09:49评论(0) 浏览(44)

解读《水浒》的人文视角

——读黄波《说破英雄惊杀人》

叶超英

解读《水浒》的古人和今人很多。古人中最著名的恐怕是金圣叹了,近人则以张恨水所著《水浒人物论赞》颇为知名。今人解读水浒的人物中,七十年代初出生的年轻人黄波应该算一个有独到见解的人。

黄波解读水浒的系列文章先是在《文汇报》上以专栏的形式连载,网络和纸媒转载如潮,影响很大;后又结集成书《说破英雄惊杀人》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。我是在黄波的博客上看了几篇之后,引发强烈的阅读欲望而从当当网上买到这本书的。全书共20万字,逐篇读下来,只觉作者语言平实,想象丰富,思路清晰,句句在理。于不知不觉间读完全书,竟毫无疲累之感,既有小说的阅读快感,又有思想随笔的深刻丰富,不由自主地被作者的理性所深深折服。全书给人的感受远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清,但贯穿全书的一种独特角度——从珍视生命的人文视角去解读水浒人物和故事,还是发人深省,引人深思。

黄波在序言《说“英雄”谁是英雄》中说到,写作“水浒系列”的初衷是校正传统的“英雄观”。传统英雄观中的英雄人物是这样的一种人:凭借强力,在虚荣和个人野心的驱使下成就自己的功名利禄,但给人类带来的是巨大的灾难。作者反对这种传统的英雄观,认为“在英雄的许诺、指引乃至支配下,升斗小民无法得到现实的福祉,甚至还会为种种虚幻的东西赔进无数的血泪,这样的英雄不要也罢”。作者推崇罗曼·罗兰所指的英雄:他们是“人类的忠仆”,具有伟大的品格,能倾心为公众服务。在此基础上,作者阐述了自己的英雄观:“在‘英雄’的判断问题上,我秉持的价值观都是一以贯之的,即看是否把人的天赋权利摆在最重要的位置。可以说,我的每一篇关于《水浒》的文章,都贯穿着这样一种价值观,我之非议梁山好汉,也是因为他们常常是漠视人的天赋权利的。”正是作者用这种解读英雄的观点来解读水浒,才形成了《说破英雄惊杀人》一书的特色。而这种“把人的天赋权利摆在最重要位置”的英雄观,其实是一种“人文”的英雄观,也是与 “以人为本”的科学发展观高度一致的英雄观。

“天地万物,唯人为贵”。把人的生命看得高于一切,是作者解读《水浒》最重要的人文视角。“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”,生命是人的一切自然的、社会的活动的根本,“生命权”是人最根本、最重要的天赋权利。生命的高贵和重要性就在于:每个人的生命有且只有一次,一旦毁灭了就不可再生。尊重生命、珍惜生命、敬畏生命应该是每一个人价值观中的题中应有之义。作为卓然超群的英雄人物,无论是从“推己及人”的角度还是为他人谋福祉的角度,都应该对人的生命倍加珍惜。然而,在水浒人物中,能有此生命观的人寥寥无几。相反,大多数水浒“英雄”都是视人命为草芥的人物。其实,该书书名的双重意义也体现了这种珍重生命的人文色彩:水浒英雄说白了,都是一群杀人如麻的人,说出来惊人;水浒英雄在本质上不是真正的英雄,一旦把这个不是英雄的窗户纸捅破,真是惊煞人。

书的开篇《李逵:淳朴的嗜血者》分析了历来被人们看好的“英雄”李逵,肯定了他性格中“淳朴”的一面,批判了他性格中“嗜血”的一面:李逵的板斧向来是“排头砍去”,而且动不动就会“杀得手顺”,在他“杀得手顺”的状态之下,是没有是非曲直好说的。扈三娘一门老幼,年仅四岁“生得端言美貌”的小衙内,劫法场时的看客等等,都在李逵的板斧之下血花四溅。“他不仅对别人的生命全无怜惜,就是自己的生命也是毫不以为意的。”“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怜惜的人是非常可怕的,我常疑心千百年来人们之喜爱李逵几乎是叶公好龙。”

武松被押解路过十字坡张青、孙二娘的黑店时,武与张、孙演出了一出不打不相识的英雄会的好戏,一般读者都迷醉在英雄识英雄的、艳羡英雄们快意恩仇的欢乐中,却很少有人意识到十字坡上还有众多“冤魂”,这些冤魂就是孙、张二人开“黑店”杀死的人。《十字坡上的冤魂》一文仔细分析了孙、张二人对普通人的杀戮不留余地:冤魂的“大块好肉,切作黄牛肉卖,零碎小肉,做馅子包馒头。”“钱命都要,誓不留活口,甚至连死尸都不放过,还要做成人肉包子,非将其价值榨取殆尽决不罢休。”就是见多识广的打虎英雄武松对此也是麻木不仁,全无表示。作者发出这样的疑问:“《水浒》流传数百年,读者如恒河沙数,为什么至今绝大多数读者还是为这一段英雄会后的冤魂而欢欣鼓舞?为什么至今不见有人提醒我们注意英雄会后的冤魂?这是怎样的阅读心理和集体无意识?”“难道不知,为这出英雄会助兴增色的冤魂绝大多数正是自己的同类,从某种角度上说其实正是自己?”别人的生命也就是自己的生命,杀戮别人的屠刀说不定某个时候就会从自己的头上砍下来!这样的生命视角今天看来好像很普通,但为什么这么多人熟视无睹?黄波浓墨重彩的分析,足以惊醒梦中人!

《小衙内之死》一文则从“有一定合理性的暴力”和“毫无必要性的暴力”两个角度,举出“武松鸳鸯楼上把张都监手下供使唤的下人、使女杀个一干二净”,“梁山好汉攻破了某个城池,捕获了某个贪官,然后将其一门老少数十人口杀个一个不留”以及为逼朱仝上山“一个天真可爱的四岁小孩”被李逵杀死的例子,论证了这些人都死于“毫无必要性的暴力”,人的生命从来都不在水浒“英雄”眼内所算。从而得出水浒这个江湖组织中,“人性是一种多么稀缺的东西!”。并进而深刻地指出:“一个四岁的知府之子被虐杀了,不仅是梁山好汉满不在乎,同样不以为意的还有千百年来读《水浒》的人。”“观看水浒电视剧的多数人,仍然很少认为小衙内之死是一个多么严重的事件。”作者思考其中的深层原因主要有二:一是中国人总爱在某种目的正义的眩惑下迷失,因此就不愿意去追问手段如何。二是中国人偏爱株连,认为小衙内是朝廷命官的儿子,在“无官不贪”、痛恨贪官的大众心理之下,一个贪官儿子的死就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了。这样的分析就不只是停留在“生命意识”的层面,而是进一步引发读者对中国人文化心理中的“劣根性”进行深刻的反思。

《“没面目”扈三娘》、《阎婆惜的抉择》、《梁山泊的娘儿们》、《英雄与情色》等篇什还从人的尊严、人性的正常要求等角度解读了《水浒》中被扭曲和异化的女性面目,设身处地将她们还原为人,从人的需求去理解她们,替她们“喊冤”,透露出作者浓浓的人文关怀。

“人命大于天”,无论何时何地,生命都应该以受到精心呵护为旨归。因为归根结底,珍惜别人的生命就是珍惜我们自己的生命。

(全文2532字。2009410.《说破英雄惊杀人》,黄波著,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12月出版。)

(本文已发表于2015年第2期《天涯读书周刊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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